以“可能性”为中心的当代法国诗学 | 社会科学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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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学是西方最古老的学科之一,与文学批评、文学史一样是文学研究的重要组成部分。当代法国诗学因其独特性,在西方诗学中占据重要位置,不仅对1970年代以来的法国及世界其他国家与地区的文学研究作出了重要贡献,而且因其独特的方法影响了其他学科领域。国家社科基金优秀项目“当代法国诗学研究”(17BWW011)尤其通过考察新世纪以来的研究成果指出,当代法国诗学着力描写文学作品诞生的各种可能性条件,以启发“未来之书”的创作;除了关注“文学性”,诗学的根本任务还在于对文学可能性或者潜在文学的挖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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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文 :以“可能性”为中心的当代法国诗学
作者 | 南京大学教授 曹丹红
图片 |网络
当代法国诗学的基本特征
当代法国诗学可以说诞生于1970年,这一年法国瑟伊出版社创办《诗学》杂志,同时推出“诗学”丛书,均由热奈特和托多罗夫负责。《诗学》杂志和“诗学”丛书创办后,成为法国诗学研究的两大重要阵地,在很大程度上影响了后者的特征与走向。进入新世纪,法国诗学呈现出两个基本特征。第一,边界不断渗透与跨越。着眼于语言组织、文本结构的诗学是一种内部研究。在20世纪最后二十年,诗学遭遇了文化研究、社会学研究等外部研究的冲击。为走出发展困境,近年来法国诗学努力拓宽边界。一方面是研究对象的拓展,诗学开始将过去不予考虑的对象纳入自身范畴,研究的文本类型从“纯文学”文本拓展到“诉讼笔录”“说唱”“图像”“网络出版物”等广义上的文本。另一方面,今日诗学研究者也不再像过去的结构主义者那样只关注文本,如历史、作者和世界等因素也进入诗学研究的视野。第二,在边界不断拓展的同时,诗学也像很多学科一样越来越呈现出跨学科特征,向其他学科如语言学、文体学、修辞学、逻辑学、语文学、认知科学等借鉴了不少理论和方法。
尽管视角与方法越来越多元,我们仍能从林林总总的理论与实践中瞥见不少共性,而这构成了诗学的立身之本和发展之源。首先是诗学对自身使命的坚持。从亚里士多德开始,诗学就一直致力于对“文学性”的探索,无论出发点如何,研究者都会试图回到“文学是什么”这个问题。文学存在一日,对文学本质的思考就不会停止,诗学也始终具有存在的理由与价值。其次是诗学对自身方法的坚持。一方面,诗学从诞生之初便是对文学作品生产与制作过程的思考,从亚里士多德到当代“可能性文本理论”,诗学都着力描写文学作品诞生的各种可能性条件,以启发“未来之书”的创作。对文学可能性或者潜在文学的挖掘或许是诗学与其他文学研究最根本的区别。另一方面,诗学始终是偏重普遍性的研究,致力于对抽象概念的思考和对批评模式的建构。文本批评与阐释并不是一种随意的活动,“开放的文本”并不意味着阐释者从文本中读出的任何意义都是有效的。要令批评摆脱随意性和主观性,批评者就需要采用有理论依据并经过检验的批评模式,而对批评模式的建构是诗学的任务。最后是诗学对理论联系具体文本的强调。即使在最抽象的结构主义诗学时期,托多罗夫与热奈特等人的理论都没有脱离文本,都是为了更好地解释文本。当代法国诗学正是出于以上特征而对今日的中国文艺学界具有借鉴意义。
当代法国诗学的主要内容
通过对192期《诗学》杂志上发表的论文以及“诗学”丛书五十余年来出版的113部专著进行梳理,我们可以看到当代法国诗学深受亚里士多德、俄国形式主义、法国诗人瓦莱里等人的诗学探索的影响。亚里士多德《诗学》所涉及的文学本体论探讨、文学史研究、文学类型(体裁)研究、叙事研究、虚构研究等内容也成为当代法国诗学研究的主要内容。俄国形式主义最早由列维-斯特劳斯和托多罗夫介绍至法国,对其的接受为1960—1970年代的法国文学界引入了全新的研究对象与方法。瓦莱里被视为法国现代批评的奠基者之一,他于1937—1945年在法兰西公学院开设“诗学”课程,他对“诗学”学科的命名、思考,对文学、诗歌本质、写作规则的理论探索,对作品独立性及写作匿名性的强调,都对当代法国诗学产生重要启迪作用。
当代法国诗学主要包括以下几方面的内容。首先是写作本质研究,主要体现在当代法国学者独特的文本研究中。从1970年代开始,文本发生学与发生学批评首先在法国产生,研究者主要依托手稿,关注作品从酝酿到书写再到最终完成的过程。这一理论与方法将目光从文本转向了“前文本”,进一步破除了文本中心论。受发生学启发,新世纪以来,法国文学批评界形成自成一派的“可能性文本理论”,建议阅读与批评转移重心,将自身任务设定为想象和揭示萦绕在文本周围幽灵般的“可能性”文本,为审视作者、文本、读者、批评、创作之间的关系提供了新的视角,对文学理论研究、文学批评实践、写作实践都产生了影响。
其次是文学类型研究,围绕文学体裁这一对象展开。随着结构主义的兴盛,随着修辞学的复兴,20世纪下半期的法国学界重燃对文学类型研究的兴趣。当代法国诗学中的文类研究存在多重视角。其中最为重要的是结构主义文类研究,尤以托多罗夫的研究为代表。另一些学者如热奈特、舍费尔等结合分析哲学、美学、话语理论等,对文类问题进行了另辟蹊径的阐述,将视野拓展至文本结构外,在对类型的利用与阐释中去理解作品与类型的关系,开创了一种文类的语用学研究。
再次是叙事研究。法国是叙事学发源地。1970年代末以来,结构主义叙事学受到质疑,并似乎逐渐被更具包容性和开放性的“后经典叙事学”超越。尽管其国际影响力今非昔比,当代法国叙事学本身还是处于不断发展更新之中,与国际叙事学主流保持着较为一致的步调,注重叙述研究的跨国别区域合作及其跨学科、跨媒介、重语境特征。与此同时,当代法国叙事学并不刻意强调“经典叙事学”与“后经典叙事学”的区分,一方面重视对经典阶段研究成果的继承、修正与发展,在此基础上发展出之后产生国际影响力的“情节诗学”,另一方面借鉴法语语言学资源反思叙事学问题,取得了叙事诗学理论、陈述叙事学、篇章与话语叙事学等独特成果,从理论建构与批评实践方面为当代叙事学发展提供了后经典叙事学路径以外的其他可能性。
最后是虚构研究。20世纪最后二三十年,西方学界出现了虚构研究的“理论转向”,研究视角与方法越来越多元。法国学者卡伊拉梳理了近年来西方虚构研究的主要成果,将对虚构的界定分为内部途径与外部途径两类。内部途径立足虚构本身,主要包括本体论与形式主义研究途径;外部途径立足虚构作者、接受者与接受环境,主要包括语用学与认知研究途径。近年,法国学者拉沃卡出版《事实与虚构》一书,开辟了虚构研究的第三条道路,强调研究对虚构存在形式与功能用途的结合,体现出今日文学研究倾向于调和内外途径、结合诗学与历史的趋势。
当代法国诗学与
文学批评、文学史的关系
作为文学理论的重要组成部分,诗学是在与批评实践、与文学史的区别中确立自身的,但这并不意味着这三者之间是截然分离的关系。很多被列入体裁研究、叙事学、发生学或形式研究的论文同时也是文学批评实践。诗学批评通过以诗学建构的模式与方法观照作品,为理解作品带来新的视角,不仅推动了对当代作家的批评,也更新了对经典作家的认识。反过来,研究者也并不只是简单地将诗学概念或方法运用到文学批评实践中。诗学理论为批评实践提供了分析形式、寻求意义的工具,在此过程中,批评者也在反思所采用的概念和方法的合理性,检验理论的有效性,甚至可能纠正现有概念与方法中的偏差,从而推动诗学的发展。
除了与文学批评的边界,诗学与历史的边界也越来越呈现出多孔隙的特征。法国学者孔帕尼翁在法兰西公学院“现当代法国文学:历史、批评、理论”教席第一课上提到,不少在公学院讲过课的教授,包括巴特、福马罗利等在内,都曾试图调和诗学或理论与文学史之间的关系。调和的方式当然是多种多样的。其中一种方式是进行形式史研究。瓦莱里强调作品的匿名性,热奈特受瓦莱里影响,曾不止一次地建议进行一种匿名的形式史研究,抛开具体作家与作品,仅考察形式的历史变迁。如果说形式史研究更多是历时的,那么调和还可以以相反的方式,采取共时研究的形式,即依托文学史同一阶段的具体作品,提炼出某些“超级文学符号”的若干诗学特征。对这些超级符号在不同时期所具有的内涵的考察能够揭示诗学观念的历史演变,在这一过程中,一种历史的诗学观得到确立,而这也是新世纪法国诗学研究与1960—1970年代诗学研究的重要区别。
文章为社会科学报“思想工坊”融媒体原创出品,原载于社会科学报第1852期第5版,未经允许禁止转载,文中内容仅代表作者观点,不代表本报立场。
本期责编:宋献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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